







文 / 黃翊 | 攝影 / 黃湘翎
9月24日下午,是期待已久的口述影像工作坊。
工作坊一開始,邀請每位學員自我介紹。參與的朋友包括專業的配音員、空間設計師、與劇場專業的夥伴們外,沒想到,視障朋友們也報名參加了。
當我將麥克風傳遞至一位朋友的面前時,她的雙眼持續凝視著前方,我一時間感到疑惑,提醒說:「為了讓大家都聽得清楚,請您用麥克風自我介紹。」
「不好意思,麥克風在前面嗎?因為我看不到麥克風!」她輕細的聲音,像一聲巨響一樣震撼著我。
我回想起2017年那場文化平權演出,演後座談時,我在台上提著:「謝謝剛才許多朋友們的踴躍分享,接下來希望能保留一些時間,請問是否有身心障礙朋友們在現場,有意願與大家分享您的想法?」
我邀請了一位朋友後,詢問她:「請問您是身心障礙朋友嗎?因為從外表可能比較難辨識?」
她緩緩地用她原本高舉的那隻手,捲起另一只袖子,將沒有手掌的手腕,舉向天空。
那一刻的震撼,和這位看不見眼前麥克風的朋友非常接近,但距離從30公尺遠,縮短為30公分。
從外表,有時真的很難馬上分辨得出,身心障礙朋友們的身份。
分享撰寫文本需注意的事項時,空間設計背景的朋友提問,是否須針對空間進行描述?
因而從這個部分延伸出:
「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,取捨敘述的內容?」
「哪些適合敘述?哪些不適合?」等的問題⋯⋯
其中一位視障朋友,提出,在《墨》中,舞者彥霖的腿旋轉了540度、720度,一個圓不是360度嗎?那多出來的角度是什麼樣子呢?
我想著該怎麼表達,即在她的手心畫了一個一圈半的圓,並解釋也可以是像8字形,畫出兩個連結在一起的圓形,加起來,就是720度。
每一次撰寫文本時,我會試著建立一些「新的視覺生字」,因為視障朋友包括了天生全盲視障者,以及中途視障者與弱視。
如何在文本上取得敘述的平衡,是一件需要照顧的事。
因爲剛接觸口述影像時,Ivy曾與我分享,天生全盲的視障朋友,他們建構世界的方式是非常獨特的。關於身體無法觸及、遠方事物的描繪,對天生全盲者會比較難想像。
我很擔心,有時無心的敘述,會變成另一種傷害。
因此選用的字彙,會盡可能地以「第一人稱視角」適合的形容為主體,並強化身體所能碰觸到的空間為重點範圍。
讓無論天生全盲,或中途視障的朋友們,都能在腦中建構畫面。
一位視障朋友,提到口述中提到「白色的彩虹」,這也是其中一個「視覺生字」,當時有點猶豫,是否該使用「彩虹」敘述?但因為過去經驗的累積,有時候「視覺生字」可以讓視障朋友們與陪同者產生互動交流,像是詢問「這是什麼樣子?」,透過解釋後,視障朋友們就多認識了一種可能性,但一次數量可能不適合太多。
原本以爲在現場的視障朋友,可能僅會有同樣身為講師的家峰,結果意外出現了多位的視障朋友們,大家的交流非常熱絡。我也是第一次,與這麼多非學生的視障朋友們,在工作坊的狀態下交流。
一位視障朋友與我們分享,雖然她聽到朋友們和她說,「妳今天穿得好漂亮!」,會覺得很開心,但同時也會有些遺憾,因為自己看不見身上穿的衣服真正的模樣。
那一刻,我眼淚差點就要控制不住,趕緊找一些比較中性的話接上,否則一定會失控⋯⋯
工作坊結束以後,一位視障朋友請我敘述自己的樣子,我頭腦瞬間當機⋯⋯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形容,認識好多年的朋友芳瑋,在一旁說:「你應該是第一次這樣敘述自己吧?」
是的,好多的第一次、好多的事,都是視障朋友們教會我的。
他們教我「用心」去看這個世界。
「用心」去描繪這個世界。
「用心」去對待彼此。
雖然我的能力很有限,但我很感謝這一切。
謝謝一同擔任講師的家峰,謝謝每一位參加工作坊的朋友們,謝謝工作室的所有夥伴們。
雖然路途很遙遠,但前方,有光。